平整的世界

平整、干净给人的感觉真好,对大部分人而言要把生活中的一切都变成那样,是不可能的,而玛妮拉·赫达格却这么做了,因此可以用超洁癖来形容她。

这样的生活需要比常人多付出一些财力,而她并不是什么富翁,也没有什么遗产可以继承,只有她孤身一人,因此只能通过努力的工作来换取钞票,她需要钞票又厌恶钞票,她需要的是那些平整、干净的钞票,而厌恶那些皱巴巴的不能被称之为钱的脏纸。

玛妮拉·赫达格现在在一家高级的酒店当侍应生,为那些有钱的家伙端茶送酒,她的服务总是周到,即使满意的客人总会在他那银色的一尘不染的托盘中放入一张钞票或者扔在桌上一枚硬币。这时,玛妮拉就会飞快地把硬币放入左边的衣袋。如果是钞票,则轻轻捏起,放入一个有夹板的结实的钱包。在有空闲的时候,玛妮拉会溜到一个秘密的地方,数钱或检验是否平整。这些钞票几乎总需要换,只有很少的人用新钞付小费。但她知道可以靠她的朋友收银员卡拉·拉达梅斯换成新的。卡拉开始做收银员的时候,她并未想到这么做,所以玛妮拉拿来一张揉皱的很脏的钞票时,她并没有给她换新票子。没过多久,当卡拉把一张新钞递给玛妮拉的时候,玛妮拉脸上那欢喜的样子,总让她觉得这点麻烦是值得的。

侍者都穿着黑皮鞋、黑裤子和鲜红的T恤,左胸前有饭店的标识。这些整晚在饭店里转来转去的红T恤大多都皱皱巴巴,需要洗熨。只有一名侍者天天洗净烫平她的T恤。只有一条裤子从有刀刃般笔直的裤线。只有一双鞋的鞋头亮的可以照见那些肮脏的脸。这双鞋、这条裤子、这件T恤的主人就是玛妮拉。她就是这样的人,一个衣装笔挺的人。

深夜回家后,首要之事就是脱下那身笔挺的衣服,泡在一盆热肥皂水里,穿上一件笔挺干净的,没有一丝污痕的长袍,然后就要再次检查那些钞票。

她看得出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她甚至还自制了一个压钞机,可以把那些略有皱折的钞票压得平整、挺括。做完这些总会还剩下一些钞票,她把它们分成两份,一份虽然皱但是还可以补救的干净的钞票,另一份是不可补救的,或者脏了的钞票。玛妮拉将前者放在烫衣板上,一张张仔细地熨平。任何熨不平的钞票都会被扔入另一堆。

玛妮拉把后者立即送进墙角的碎纸机里,她坚信这些又脏又旧的钞票,不应该再回去流通。它们太让人厌恶了。这就是玛妮拉的信条。而这个一丝不苟浩好洁成癖的人,这个总是衣着笔挺的人,总是按照自己的信条行事的。

更有甚者,她还觉得应当用激进的手段处理这些旧钞票,不能让它们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而是让烈火把它永远吞噬。一夜的钞票处理工作完毕之后,常常已经是凌晨4点钟了。玛妮拉把长袍挂起来掀起那也是清洁平整的被单,躺到床上。

玛妮拉总是一个人睡,像她这样的人没有人能接受得了,但卡拉除外,尽管玛妮拉的性取向有些不正常,但卡拉并不在乎,因为她也是这样的,卡拉虽然没有玛妮拉那样的信条,但玛妮拉还是看上了卡拉那整洁的衣着。渐渐地相同的爱好发展成相互理解,每个周末她都会留在玛妮拉的家里。

这个周末收获不小,收到了不少崭新的钞票。午夜时分,玛妮拉和卡拉快步离开了饭店。

冬天微弱的阳光刺激着玛妮拉的眼睑,她慢慢撑开了她的双眼。首先看见的是从屋顶中央垂下的纸灯伞。由于多年灯泡烘烤的结果,灯伞上裂纹已经密如蛛网。这让她不快。她想,这东西太大,不能装进碎纸机。用什么东西来破碎它呢?玛妮拉想起了那把切肉刀。但是现在的时间、地点都不适合考虑切肉刀的问题,卡拉还躺在身旁呢!

玛妮拉看着卡拉那白皙的躯体笑了,她用手轻轻抚摸着那瓷器般光滑的皮肤,从胸前到肩头,细腻光滑。玛妮拉的笑容收敛了,停在了眼下方。

卡拉的双眼下面有很大的紫色阴影,很深的皱纹。颧骨上的皮肤绷得紧紧的没有褶皱,但像是有裂纹的瓷器,右胸上则有较大的皱纹。她从未这样仔细地看过人的身体,尤其是在早晨,看一个睡了一夜的人体,现在她看见了,可是她不喜欢,这可不行,绝对不行!

玛妮拉轻轻地穿过房间,站在烫衣板前面挠着头,有点不知如何是好。这段距离不远,她可以把接线板拉过来,这样就可以在床上使用电熨斗了。

电熨斗一接触卡拉的胸前,卡拉就尖叫起来,玛妮拉慌了,她不习惯于遇到抵抗,电熨斗一挪就放到了卡拉的脸上。卡拉一下就安静了,但电熨斗下面带起了一片血迹,并发出吱吱的响声,使她更加惊慌失措。她用白枕套擦净电熨斗重新开始工作。但是想用电熨斗熨平卡拉的皮肤是徒劳的。她沮丧地发现,熨烫的结果不仅没有产生光滑的表面,而且使皮肤产生了一道道红肿的血迹,压力大的地方还使肌肉一片乌黑。 卡拉一分钟前还白净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紫黑,乌黑的鲜血还流了卡拉满脸。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肉烧糊了的气味,玛妮拉皱了皱眉,这可不行,绝对不行!

她懊丧地垂下头,弯下腰,忽然看见了自己的腹部。她看见的并不是她自己以为应该有的样子,这一点也不平坦,而是有许多褶皱,简直是高山深谷。这可不行,绝对不行!

玛妮拉撇了撇嘴,用手轻轻地抚着那片高山深谷。接着,她抬起头,她面前就是镜子,她看见了自己的脸,她看见甚至连自己的脸也不是那么的平坦,鼻子比其他部分高出许多,脸上许许多多的地方都有着大小不一的褶皱,这可不行,绝对不行!

随后,玛妮拉毫不犹豫地举起熨斗,用力地朝自己的脸压去,她要像运钞票那样把它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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