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契:娇妻

往期:

阴阳契:心想事成

1

耿宏赋懒懒地躺在床上不想动,工作了一天,挤了一小时地铁和半个小时的公交才能回到出租屋,只想这么躺着。

但他很饿了,住的地方偏僻,外卖价格不便宜,小冰箱里倒还有一根放了两个月的小黄瓜——现在真的是“黄”瓜了。

尴尬的是,他好像没有能穿出门的干净衣服了。

在脏衣服堆里挑来拣去,好歹找到一件衬衫,在夜色下看上去还可以,至于裤子,他又翻捡起来。 对了,他还有一些衣服储备,不过这些衣服……

他从床底下扒拉旅行箱找了找,果然有一条补过裤兜的牛仔裤,这是他回家扫墓,母亲给他装上的。

耿宏赋皱起了眉头,这裤子会让他想起父亲。

2

父亲半年前去世了,很突然也很安详,不到六十岁的人,晚上一觉睡过去再也没醒。

因为找对象的事,爷俩没少争执。

耿宏赋在外飘了好多年,三十出头,仍然孑然一身,父亲尤其着急,隔三差五让他回来相亲。

结局总是以失败告终,与女生接触不了几天,女生就否决了他。

这些剩女真令他琢磨不透,论物质条件,他在县城有房还有车。

论相貌,他本人长得不丑。

尽管这样父亲仍顶着老脸想方设法介绍女孩,还怪耿宏赋不努力,总是把握不住。

耿宏赋自己也很无奈,他真的尽力,比他木讷的人都能成功,为什么自己就不成?

父子两人渐有矛盾,终于过年的时候,怒极的耿宏赋说出:“我如果没有你这个爸该多好!”

父亲很罕见地没有回嘴,而是涨红着脸,出门而去。

这一次吵架,让两个人半年没怎么说话。

等到两人之间稍微缓和一点,父亲却突然去世了。

3

耿宏赋独自在馆子吃饭,百无聊赖看了一眼电视机,正播放寻亲节目,四十多岁的男子早有了家庭,如今与老父亲相认,两人抱在一处,痛哭流泪。

不觉间,他亦有泪。

“老板,给我来瓶酒。”

老板拿来一瓶雪花啤酒,“兄弟,勇闯天涯,再难的坎儿也能过去!这酒我送你。”

一瞬间,耿宏赋觉得很温暖。 店来了一伙年轻的人,坐了个大桌,其中一人挥手道:“我失恋了,今天我请哥们儿畅开喝,不醉不归!”

耿宏赋笑了笑,好歹有酒友了。

时间渐晚,他的脚下摆了不少空瓶,这酒量估计是继承了父亲。

父亲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酒神,以前父亲经常喝高,又是闹又是吐,因此他很不喜欢喝酒。

店里只剩下他和那桌人在喝,那桌逐渐有人离开,最后只剩下三个人,想要带走失恋请客的家伙。

“不用送,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失恋的家伙说。

两人劝了一番,只好散去。

失恋的家伙回头看了一眼耿宏赋,忽然笑了。

褐色短发,五官精致,面皮白嫩,这是个小白脸。

准确说,有着伪娘相貌。难怪他的朋友说危险,估计是怕遇到胆大的剩女……那就尴尬了。

“兄弟,一个人喝酒多没劲?”小白脸晃晃悠悠走来。

“我叫耿宏赋,哥们儿怎么称呼?”

小白脸露出喜色,主动敬酒:“我也姓耿,咱们是本家……”

4

次日醒来,耿宏赋头昏脑胀,摇了摇脑袋,失恋的小白脸名叫耿娇男,还在睡。

耿娇男的家离这远,昨晚两人搀扶着回来的。

打了电话请假,耿宏赋又晕乎乎眯了会儿,见耿娇男还在睡,他随手推了推。 肉乎乎的,又捏了捏,这手感……

吓得耿宏赋收起放在对方胸脯上的手,目光落到了耿娇男的脖子,没喉结…… 冷汗瞬间流了出来,他登时清醒许多。

“手感怎么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问。

“对不起,哥们儿,不,姐妹儿,我不知道呀。”

耿娇男横了一眼:“要不是咱们兄弟昨天喝美了,凭你摸我胸,非找人打折你第三条腿!”

耿宏赋尴尬地应了声。 “对了,你没女友,我也失恋了。我的胸又让你摸了,不如咱们凑一对吧。”

耿娇男不待耿宏赋答应,越说越兴奋,“等将来有了孩子,我让他跟你的姓,不错吧?别看我大大咧咧的,可我从不随便。”

“至今我保留了初次,要是你行的话,咱们就在一起。你能喝,我也能喝,咱们在一起铁定有话聊……”

耿宏赋直犯嘀咕,那是大大咧咧吗? 瞧着耿娇男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肌肤,若是打扮一番定是个小美人。

年龄比自己小上五岁,性格又开朗,不像那些表面柔软的女生,内心不知想的什么。

这么一对比,似乎……也行。

他的择偶条件从少年时的二次元偶像,到长大后的佟丽娅。

经历过对自身条件的认识以后,条件一减再减,早已变成了基础款要求:女的,活的。

郎有情,妾有意,耿娇男和耿宏赋的关系逐步升温,这把耿娇男的兄弟们惊掉一地眼球。

5

这天耿娇欲言又止,她的性子简直钢铁直男,少有这样犹豫的:“我爸,想见你一面。”

耿宏赋当是什么事,这不很正常吗? “那个……”耿娇男与耿宏赋相处以来,不断试着去做一个女生,比以前温柔不少。

但她耿直的性子植在骨子里,说出了顾虑。

她的父亲特盼有个儿子,母亲几次怀的都是女孩,于是怀一个打一个,最后实在不能再打,只好生下了她。

母亲多次打胎,身体不好,在她小学毕业那年死了。 父亲把刀当成男孩养,最终使她走上了男生性格的不归路,上学期间没少被女生议论。

她早早辍学在社会上混,爽朗的性子,结识了不少的人,如今已是公司的高层管理。

可是有一件事,她相当发愁,就是找对象。

男生喜欢温柔的女孩,她比爷们儿还爷们儿,提到处对象,她那些好兄弟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只能单着,如今二十六了。

前段时间处了个男友,冲着她的房子和户口来的,她也认了。

但她父亲苛刻的要求,使他们没过半个月就拜拜了。

按她父亲的意思来讲,男方住她家里,孩子跟她姓。更可怕的是,男人在她父亲面前,必须跟媳妇一样,温柔持家,做饭养娃。

她怕吓跑耿宏赋,一直瞒着这件事。 “你能接受吗?”

5

结婚前夕,酒店的房间里一派喜气,耿宏赋的母亲与老家来的亲戚攀谈。

为遮家丑,前来参加婚礼的都是紧要的亲戚。

由于是娶耿宏赋,他们家不仅没出钱还赚了不少。

母亲见儿子老大是个光棍,无奈下接受了这门怪异的亲事。

耿娇男虽然错手错脚,总能生个孩子没错。

到了很晚,耿宏赋的母亲把儿子和女儿找来,一家人说些心里话,着重叮嘱了耿宏赋在岳父面前,要吃得了委屈。

他这个人不会交女孩,运气好的情况,最多娶个二手甚至三手以上老婆。

人家耿娇男性格大方,能力也强,无论怎么讲他并不吃亏。 耿宏赋母亲点了点头,话题一转提到老伴,说他要是知道的话,一定很开心,他生前说要把儿子的婚礼办得特别气派,要请来好多豪车。

末了,母亲珍重地拿出一封信,“你爹活了不到六十,从来没有写过信,这是他写的第一封信,让我在你结婚的前一天给你。”

6

黑暗的房间里,不断传来一个耿宏赋的哽咽。 姐姐悄悄告诉他,父亲在世时曾对她说,“我想当爷爷了。”

我想当爷爷了,一个老父亲的愿望,多么简单朴实。

耿宏赋捶胸顿足,恨自己没能在父亲生命最后的半年,陪他度过,陪他欢笑。

他打开灯,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表达了对儿子的深深歉意和关心: “恭喜儿子,看到这封信时,说明你就要结婚了。 对不起儿子,事情闹成这样,我很伤心。你爸我是个粗人,拉不下脸来跟你道歉。 你是我儿子,你找不到对象,也是我的错,所以我比你着急。等你结婚了,有了孩子,自然就知道。 我活了大半辈子,对这个家尽责了,只有你让我放心不下。”

信写到这里戛然而止,隔了两行,下面还有字—— “那天喝酒,遇到叫一衣红雪的女孩,想着把你介绍给她。她没答应,给了我一张纸,说我签了就能用我剩下的这条命,给你换一桩好姻缘。 好事呀,我就答应了。不知道灵不灵验,反正试试吧。 要是我哪天真的去了,你不要太伤心,她说给我的是尾寿契约,我能没病没灾地走。 ——爸爸”

耿宏赋擦了擦眼泪,不断告诉自己,想哭就要笑。

明天就要结婚了,父亲的愿望得以实现。

可是,他止不住泪水,难怪这么顺利地找到对象,原来是父亲用命去换来的。

7

他们取消了度蜜月的计划,多方打听之后,耿宏赋在偏僻的城中村小商店找到了一衣红雪。

人如其名,红衣红帽,是一个留着刘海儿的清秀女生,二十来岁的模样。

拿着一个小话筒,正对着手机唱粤语歌曲。 一衣红雪问他们买什么。

耿宏赋说明来意,一衣红雪从手机翻找,然后递了过去:“你看看是不是你爸?”

那张照片的场景,正是父亲常去的那家格调小馆。

父亲没别的嗜好,就是喜欢喝两杯,倘若有哪天不喝一口,会难受睡不着。

他曾让父亲检查一下,别是酒精中毒,父亲总是推脱。 照片里只有父亲的一个背影,正伏在餐桌上,往一张黑乎乎的纸上签名。

耿宏赋大照片,倒过手机,努力辨认那张纸上的字迹——

阴阳契

今有阳间人士______,自愿贡献阳寿五年(尾寿),下送幽冥,解救地府冤魂,以换薄赏(赏格指定:子孙绵延),签字_______,画押________。

地府福利办

己亥年二月初二

“子孙绵延契约,鸡肋,很少有人签,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基本上可以保证后代正常繁衍。”一衣红雪侧过头看着。

“什么是子孙绵延契约?什么是阴阳契?我爸怎么会签?这东西真的有用?”耿宏赋一下子抛出数个疑问。

一衣红雪正要解释,接连有人买东西,生意还不错。 耿宏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耿娇男拿出一叠百元大钞:“美女,我买东西,量有点大。”

一衣红雪微微一笑,打了个OK的手势把店门关了。

8

耿宏赋夫妻和一衣红雪来到老家镇上的格调小馆,耿娇男出钱包了场,此时已是深夜,馆子只有他们三人。

耿宏赋看向这个神秘的女孩,那天耿娇男拿出一叠百元大钞后,他们真的买了对应价值的商品,一衣红雪还找给他们三毛。

那天了解到阴阳契的原委后,耿宏赋感叹很想见父亲一面,一衣红雪拍板说这简单。

此刻,一衣红雪从包里掏出一个哆啦A梦的闹钟,这是照着动漫原型做成的,脸的部位很大,是钟表所在。 “对了,请地府神灵帮忙,这笔钱要另算的。”一衣红雪想起什么,补充道。

“没问题。”耿娇男抢先递出一叠百元大钞,一衣红雪只抽了一张,又找回九十四元。

往日里看过的那些神怪小说噌噌往耿宏赋脑袋里钻,他浑身一震:莫非一衣红雪是要招魂? 他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握紧了耿娇男的手,耿娇男挡在前面,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一衣红雪将哆啦A梦闹钟放到桌上,嘴里轻快地念道:“好想做一只小猫咪,每天卖卖萌、睡睡觉、打打哈欠、吃吃小鱼干①……”

她一边柔声地念叨着,一边满脸笑意地左右拍动手掌。

哆啦A梦闹钟的嘴巴动了动,发出“喵”的音节,轻快短促。 “回到我和他爸签阴阳契时候。”一衣红雪指着耿宏赋,哆啦A梦闹钟上的眼睛动了,随后发出“喵”的长叫。

一衣红雪早有所料:“三个双汇牌的鸡肉肠。”

哆啦A梦闹钟欢愉的叫了一声,紧接着,空间静寂转冷,阴风升起,阵阵寒凉。

“滴答!滴答!滴答!” 死一般的寂静里,响起时针转动的声音,哆啦A梦上的钟表在转动,饭店墙壁上的钟表也在转动,且都是逆向转动。

“滴答!滴答!……” 转动的声音越来越急,空间跟着震荡起来。 屋外还是浓重的深夜,屋内却明了又暗,暗了又明,来往穿梭的人影在屋内变幻。

“时……时光倒流?”耿宏赋说。

“嘘,别说话。”一衣红雪见怪不怪,努力看着眼前来去的人影,明灭的晨昏。

“等等!”一衣红雪突然叫了一声,钟表的指针停住,周围的空间凝滞。

黄昏,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三个碗碟,几个酒瓶。还坐了一个人,背对耿宏赋。

耿宏赋看着那个身影,定定不动。 “对,就是这里,再往后几个钟头。”一衣红雪对哆啦A梦闹钟说,哆啦A梦闹钟的眼珠动了动,钟表的时针又转了一些。 “对对,就这儿。”一衣红雪开口说,随后从口袋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三根双汇鸡肉肠。

哆啦A梦闹钟“喵”地叫了三声,那三根双汇鸡肉肠便凭空消失。

①小鱼干:作为投喂喵星人的小零食。

9

耿宏赋看着背对自己的熟悉身影,再看看坐在对面的一衣红雪,一切那么的真实。

他上前扶父亲的肩膀,手臂穿透而过,险些跌倒。

一衣红雪叹息:“你和你爸处在不同的时光,互相看不见也摸不着。”

那天一衣红雪在这里办事,到了吃饭的点,店里的人多,她与喝闷酒的大叔坐一桌,也就是耿宏赋的父亲。

耿宏赋父亲见一衣红雪拒绝了和他儿子相识,便趁着酒劲儿倾诉心事:“老大是个女孩嫁人了,剩下男孩老二让我头疼,这么大的年纪,连对象也没有……”

可怜天下父母心,耿宏赋看着背对自己喃喃自语的身影,眼眶慢慢红了。

“爸……”耿宏赋忍不住开口。

那时,一衣红雪恻隐,翻出一张纸递了过去:“大叔,这是阴阳契,你签了就能实现这个愿望。世界是公平的,要得到就得有付出,寿命在阴间很值钱,相当于咱们钻石黄金。”

“契约上的尾寿是你生命中剩余的阳寿,人往往在那个时候病痛缠身。签了阴阳契,可以免去病痛折磨,在某个无风无雨的静谧夜晚,往床上一躺,长睡不起。”

“你要想好了,虽是尾寿,但这个契约上扣的阳寿有点长,十年,只换来子孙绵延,有点鸡肋……” 她的话还没说完,耿宏赋父亲已在阴阳契上签下了大名。

他笑了笑:“无病无灾地死多好,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大夫说少点喝酒,有可能活个十多年。嘿嘿,这怎么难受?反正好多事我经历过了,不亏。”

耿宏赋绕到自己父亲身前,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庞,眼泪流了下来。 “爸,你怎么这么傻啊,你多陪我十年好不好!爸!”

耿宏赋父亲继续说:“年轻的时候我总喝酒,到了现在不喝就难受,睡不着,儿子让我去检查一下,我就是不去。其实,我早去了,怕他们伤心,一直瞒着没说……”

耿娇男扶着丈夫,柔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爸爸不是希望咱们子孙绵延吗?我给你生许许多多的小孩……”

耿娇男陪着耿宏赋在店里坐到天亮,听耿宏赋回忆和父亲相处的三十年。

(根据现实生活中的一件事、一句话加工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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